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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一十一章:无底洞

2021-09-07 作者: 春梦关情

他阴恻恻的笑,那账本啪的一声合上了。

郭闵安脚尖儿转了个方向,转过头来,目光如炬的盯紧了夏贵年:“原来,这就是你怕本官查账的原因。”

他扬了扬手,那账本便被举高了,看那架势,他是想把账本甩到夏贵年脸上去的。

可是不成。

喜怒不形于色,他在公堂上,就是一方父母官,不能这样动了怒,更不能被怒火冲昏了头脑,失去了理智,失去了判断。

夏贵年早瑟瑟发抖。

早在白安带着账本回来时,他就料想到了这一切。

他合上眼,深吸口气:“不是怕,是觉得,事到如今,大人查来又有何益呢?”

夏贵年苦笑一声,抬起头来:“大人在账本上,就只看到了王全的名字吗?”他一面说,一面摇头,“有些名字,用的是号,用的是字,衙门里的师爷主薄,或许不认得那是何人,但是大人您——”

他拖长了尾音,目光倏尔坚定起来:“您在朝为官十数载,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四品知府的位置上来,这些人,您,不认得吗?”

不,他是认得的。

所以他才明白,夏贵年为什么会那般底气十足的威胁他,而在看见那些人名后,他也的确后怕过,只是他仍旧觉得,他今日查旺兴赌坊,并不能挑出错处来,即便惊动了人,这些人,也未必敢大张旗鼓的整治他,如果赌坊真的有鬼,他出手料理了,对他们而言,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

“你的确是很有本事的人,这些人,能成了你的靠山石,这齐州城,连魏老爷,怕都要佩服你。”

他话音落下,魏业顺势望过去,眼中似乎闪过狐疑。

夏贵年深吸口气:“所以大人,您现在,又打算怎么样呢?王全是分了红,也的确参与了赌坊的经营,可那又怎么样?”

他说着,耸了耸肩:“两年多前,王全带了一大笔银子到赌坊,一下午,赢了赌坊七百多两银子,赌坊的伙计们怀疑他捣鬼,告诉了我,我出了面,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王全。”

“所以你后来干脆拉他入伙?因为他手气好?还是他的确太会赌?”

“不。”夏贵年却斩钉截铁的否定了,“是王全他说,要入伙。”

郭闵安登时一惊:“就凭他赢的七百多两银子?”

他一面问,一面嗤笑出声来:“旺兴赌坊的背后,站着这样的朝廷大巨,也是他一个王全,用区区七百两银子,就能入伙的吗?”

“七百两银子,当然不能,可是王全给了我一样东西,那东西,到如今,我都不明白,他从何处得来。”夏贵年呼吸顿了顿,又合上眼,仿佛陷入了昔年的事情中去。

直到郭闵安催促着叫了他一声,他才回过神来:“大人可曾听说过,广阳王殿下手中,曾有一对儿宝刀?刀鞘宝石镶嵌,刀柄白银铸成,刀身又取玄铁,削铁如泥。这样的东西,大人您见多识广,应该听说过的。”

秦昭的刀——

传说广阳王府的一对儿宝刀,是从太祖皇帝时,秦家建功立业,传下来的,秦家先祖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时,那一双宝刀,跟着他,立下赫赫战功,只是再到后来,再无人有缘得见宝刀真身了。

外面传言什么都有,有说自太祖皇帝驾崩,秦家先人伤心而殉,秦家后人便将宝刀陪葬进了先人墓中去,也有说那宝刀如今都还被广阳王供在王府的阁楼中,以祭先人……

可是今天,夏贵年突然提起广阳王的刀,郭闵安没由来呼吸一滞,再开口时,几乎是一字一顿,带着难以置信:“王全给你看的,是广阳王殿下的刀?”

“说来大人一定不信,别说您不信,这件事情,当年我写信告知那位大人时,他也吃了一惊,而后他曾亲自到过齐州城——”他见郭闵安眉心一跳,顿了声,哦了一嗓子,“自然是极隐晦的来,又悄悄的走。王全手上的那柄刀,他见过,也确定了,那的确是广阳王殿下的东西。而大人您该知道,这天下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,敢偷广阳王的宝刀,还这样明目张胆的拿出来给人看,当做资本,来做交易。是以王全手上的刀,只能是他堂而皇之从广阳王府得来的,绝非他偷盗而来。也正是因为这个,那时候,才不得不答应了他入伙的事儿。”

他说到这里,唉声低叹了一回:“其实宁氏所见到的,王全带回家去的三千两的银票,是他从赌坊得的分红,并不是赌来的,更没有什么偷鸡摸狗,见不得人的勾当在里头。”

郭闵安闻言又低头去翻看账本,大约莫翻了有一二十页,他眉头紧锁:“这么多年来,一直是这样的吗?王全的分红,竟远远高过你,甚至于刚开始的那两年,他每年所得,比许……”他险些脱口而出,忙咳了一声,“比那位还要多些?”

“后来就没有这么多了。第一年的时候,那位大人摸不准王全和广阳王殿下有什么关系,所以让着他,那也真是不得不让着。”他跪的久了,双膝发麻,上了手,落在膝头上,揉了两把,“当初魏家还在京城的时候,魏老爷不是和广阳王殿下有过往来吗?而且魏家那时候还得了广阳王殿下的高看,那位大人心里一直觉得,说不准,这件事,背后是魏老爷指使的,并不是王全自己,不然那柄宝刀,怎么会落在王全一个不得脸的奴才手上呢?”

郭闵安面色僵住:“你没去找过魏业?”

他问这话时,目光早已经转投向了魏业,而魏业却始终神色淡淡的,仿佛这堂上发生的一切,他们口中所说的一切,都和他是没有关系的。

夏贵年在郭闵安的目光游移中摇了头说没有:“这种事情没法找,更没法问,我也和那位大人商量过,本来这种事情,魏老爷有心做,也该让王川带着刀找上门来,怎么会托了王全这样的人呢?可是又觉得,他既没叫王川来,八成不想让任何人知道,即便是将来有人发现了这账本上的古怪,也只以为是他王全一个人的事儿罢了。只是今日大人要查账,查出了这一宗事儿,我不得不实话实说,至于魏老爷这两年多来,知否知道此事,我不得而知,那柄刀如何落到了王全手中,我更无从知晓。”

言外之意,剩下的事情,只管去问魏业便是了。

郭闵安此时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。

原本是魏家丢失玉佩,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的一个案子,可是平白无故的,又牵扯出这样一段往事,这里头,又有昔年魏业和广阳王之间说不清的交情。

他的感觉果然没错。

这就是个无底洞,要把所有人都拽进去,不死不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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